藏经楼外汉墓遗址

藏经楼外汉墓遗址

定慧寺所在的河街青龙岭,从很早开始,就是长寿的人文荟萃之地。定慧寺、王爷庙、江西庙等寺庙群,临江而筑的青龙阁,影响深远的水电办公楼,雕梁画栋的大宅院,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岭。尤其是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叶汉墓遗址的发现,让青龙岭的人文历史变得更加悠久而厚重,也为人们了解长寿历史曾有的辉煌,提供了确切的依据。

发掘过程还原

定慧寺四重大殿的最后一殿,叫藏经楼,是收藏佛经和僧侣说法的处所。藏经楼的后面,有一个隆起的小山和古墓,几株高大的黄桷树,枝繁叶茂,横撑天际。黄桷树的虬根龙须,或纵横于小山,或穿行于古墓。登冢而视,东南面江,西北背城,左右山势环卫,江水涌流,风景幽绝,四望开敞。

小山上靠南边的二株黄桷树,树冠略显枯颓,根须开始外露,造成墓土崩塌,古墓的轮廓日渐外露。墓后数十步,有一座普通的小土屋,且有小径相通。奇怪的是,土屋的墙基和小径的路阶,都是用古墓的画砖砌成的。

原来,墓前的穹窿孔道,早已颓去一段,于是,当地居民就把这些厚实且艺术的画砖用来做墙基和路阶。汉砖早已出土,移作日常之用,老百姓也许习以为常,而对于文人雅士,则会感到异常惋惜。

1944年12月4日,长寿文化人士程耕道先生发现了定慧寺可能有汉墓的情况,遂赶紧向当时的长寿县长鲜炽贤报告。鲜炽贤,湖北巴东县人,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五期。军人出生的鲜炽贤对此相当重视,决定开掘古墓,对文物古迹实施保护。1945年3月9日,长寿县古物采掘委员会成立,推定鲜炽贤兼任主任委员,前清进士、时任参议员张宾吾任副主任委员,县参议长黄佛公、参议员黄楚樵、乐群中学校长曹既生、国民党长寿县党部书记长邹延哲、青年团干事长程蜀龙为常务委员,由程蜀龙兼总干事。经过商议,决定于3月18日开始组织发掘,并指定参议员黄楚樵、卫生院院长顾苏人、教育科长刘明敬、青年团干事长程蜀龙联合组成监视小组,监督现场发掘。

发掘的第一天,由于工作量大,只向墓穴推进了1米左右,所见文物还不多。发掘的第二天,进入墓穴约2米,遗物出土最多。第三天后,入墓穴愈深,而遗物愈少。

发掘时,开始从墓穴外的堆土直掘而下,很快就挖出一条排水沟,其设置目的显然是为了坟墓内排水。掘进近1米时,到了墓门砖壁处,发现一部分残存的砖块。掘土深1米多的靠砖处,均系红砾石,石质比较坚硬。将残存的砖块取下,排去积土,即见墓底。墓底仍以砖块平铺底面。殉葬遗物,随处可见。

最引人注目的是陶俑,排列左右,背靠墓壁。面面相对,立坐各异。钟缶等较大的器物则居穴中,羽觞碎片则随处皆是。墓中曾发现人牙二牙,头盖骨一块。其余瓦灶、陶禽、陶畜、陶案等器物,则杂置于前后上下,或正或斜,或彼此叠压,位置散乱。瓦缶及五铢钱等出现时,偶有鲜丽的朱色物相伴而出,应该是下葬时使用了朱砂。墓壁最深处,仍以画砖阻塞为壁。

发掘从3月18日开始,经过6天忙碌,于23日发掘完毕。

出土文物概况

具体负责发掘的程耕道,在完成发掘之后,起草了《长寿定慧寺汉墓发掘报告》。该报告对出土文物的情况,做了详细罗列。

整个出土的文物,分成两大类:墓砖和明器。

墓砖,可细分为三种。第一种墓砖,铸有“富贵万世昌”字样,几何影型花纹。此种砖块,均作墓中穹窿顶及圆拱部分,故两端各作凸凹之公母接榫,左右侧又作上高下低之梯形,以牢固其衔接。文字花纹均系阳文。第二种墓砖,铸有“君宜高迁益年增寿”字样,大泉五铢钱及几何花纹,四面方整,无公母接榫,作墓中穹窿之墓壁及平铺底面用。第三种墓砖,全属几何花纹,四方无接榫,用于墓底。前两种墓砖,多吉祥语,殊为可贵。

明器,即冥器,分为五种。第一种器皿,包括瓦灶、陶案、羽觞、瓦豆、陶钟、陶罐、陶洗、刻纹瓦缶等。第二种禽畜,包括陶鸡、陶鸟、陶禽、兽头、陶马等。第三种陶俑,共出土14躯,有执杖者,戴冠者,执物者,抚琴者。其釉则有褐、赭色,光泽夺目,甚为可爱。第四种冥屋,一顶长四寸,两面有瓦沟形,又有不辨名之圈形残陶圈二圈,用于装饰。第五种金属,有汉五铢钱4枚、货泉1枚、破铜残片数片、铁器1支。

学术界的关注

长寿定慧寺汉墓遗址的成功发掘,在处于抗日战争最为关键时期的大后方,引起了不小的反响。这次发掘工作,引起了旅居重庆的马衡、董作宾、卫聚贤、王献堂、徐文镜等国内学术权威的重视,并得到他们的指教。

长寿的考古人员根据已经出土的汉代砖墓(如江北延光四年墓砖)的花纹风格与文字形象,以及明器形制,陶器质料及钱币等遗物分别比较、综合研究,推测出这座古墓应该是汉墓。

1945年3月28日,发掘工作刚刚完成没几天,时任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先生,特别致函起草发掘报告的程耕道,对定慧寺汉墓的发掘,表现出浓厚的学术兴趣:

顷得来书并汉砖拓本敬悉。长寿发现汉墓,据所示情形似尚完整。内有五铢货泉等钱,其时代必在西汉末东汉初(当在公孙据蜀时)。瓦灶、陶案及瓦俑、禽畜之类,皆明器也。长颈瓶,疑呈钟。其形作 状,乞图以见示。汉代铜器,往往于器之带围上刻细浅之文字,此二种不审有之否?须洗净谛视之。墓砖拓三纸,其实祗二种。“君宜高迁”二种同文而范不同。其一曰“富贵万事昌”(富贵二字反文),其一曰“君宜高迁”“益年曾寿”上四字亦反文,“曾”即“增”字,中直出头,而两旁范损,故不易识耳。大泉五铢,古无此钱,盖五铢指重量而言,汉书所谓“重如其文”也。王莽时有“大泉五十”,此云“文泉五铢”,盖以钱为图案随意为之耳,于钱币学上毫无关系也。此项古迹于地方文献大有关系,若听其散失或残毁,则发现之时,即其毁灭之日,殊可痛心。先生好古博雅,谅具同情,宜搜集遗物,悉数由民众教育馆保存。其冢墓构造,亦宜绘图,亦建筑学之资料也。略贡愚见,并采择而专复。

除马衡先生外,关注定慧寺汉墓发掘的其他几位专家,都是学术界的泰斗级人物。

董作宾,字彦堂,著名考古学家,甲骨学专家,时任中央研究院院士,曾8次主持或参加殷墟的发掘,随后专门从事甲骨文字的研究,与罗振玉(雪堂)、王国维(观堂)及郭沫若(鼎堂)合称“甲骨四堂”。

卫聚贤,著名考研学家,曾主持发掘南京明故宫,是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奠基人之一。

王献堂,国内著名的考古学家、图书馆学家和版本目录学家,于文物古迹多有研究。

徐文镜,著名金石学家,于古文字学造诣极深,著有《古籀汇编》巨著,集三代秦汉以来金文、甲骨、大小篆之大成。

汉代是中国文化的鼎盛时代。《长寿县志》所载,汉代遗迹甚少。定慧寺汉墓的发掘,说明长江沿岸,当时已有居民,且有昌盛的文化,对于考知汉代巴渝地区的生活状况、文化风俗、葬仪制度等,可以说大有裨益。

汉墓群的判断

虽然,定慧寺的汉墓发掘只是一座,但并不能说当地的汉墓只有一座。事实上,定慧寺应该隐藏着一个汉墓群。

程耕道在《长寿定慧寺汉墓发掘报告》中,已经对这里汉墓群做出了推测和判断:

今就此冢观察,其东南面有以石累积一壁。据故老相传云:“此石壁中,本亦同此墓穴,因恐立陇崩下,碍及屋宇,乃以石累而障之”。此言颇近情理,且周围多同类砖块嵌入土中。更以全冢测之,此墓仅占全墓四分之一弱,而墓门适当冢边,或系群墓亦未可知。

程耕道的记载说明,定慧寺已经发掘汉墓东南面的石累墙壁,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古墓堆土崩颓而危及房屋安全,以石累墙,实际上就是修一壁堡坎。而根据当地老人的说法,石壁里面还有古墓。一个重要的证据是,“周围多同类砖块嵌入土中”,说明附近曾经有类似的汉砖出土。

程耕道关于定慧寺存在汉墓群的推测,显然是有道理的。从国内汉墓发掘的大量情况看,一般地说,西汉前期流行土坑墓、土洞墓、空心砖墓、木椁墓,单人葬;西汉后期出现石室墓、砖室墓、壁画墓,开始流行夫妻合葬。到了东汉,砖室墓普及全国各地,画像石墓、画像砖墓和崖墓在山东、四川等地广泛流行,并流行家族几代合葬。

可见,东汉时期一个家族几代人合葬于一地,已经广为流行,定慧寺的汉墓,不大可能是孤立的墓葬,而应该是一个墓葬群。

当年,定慧寺汉墓发掘后,墓穴遗址由政府要求有关方面妥善保护,“以存其形制,任人参观。”今天,对于定慧寺汉墓遗址,亦当作如是观。

2015年6月24日星期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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